民主追求：马克思主义与自由主义——书评

﹝美国﹞马修·施特劳斯（Matthew E. Strauss）

2020年
树林 翻译、大壶春花 校对

〔说明〕原载美国《新政治》（New Politics）2020年冬季刊号，第17卷第4期，共68期
原文链接：The Democratic Quest: Marxism Versus Liberalism

在最近的明尼阿波利斯访谈项目中，奥古斯特·尼姆茨声称“为了行使政治权力，我们必须通过集体行动的方式，把我们的意志强加给人民”。在他的新作品中，尼姆茨同样通过写作表达了这一观点：“如果有一个历史常量的话，对于那些真正希望如此的人来说，唯一能被推进的将是存在于选举/议会之外的民主追求。”（《马克思主义与自由主义：比较实时政治分析》页287，下引同一书）这项结论在大多数马克思主义历史和历史分析的著作中是相当普遍的，但此项研究所凸显出的是作者为达到这一老生常谈的结论所运用的方法论。
　　广义上，奥古斯特·尼姆茨提议干预社会主义问题，特朗普政府2018年经济顾问委员会（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报告将社会主义问题以负面形式重新提上议程。正如尼姆茨提到的那样，对社会主义指控的主要观点认为：“马克思社会主义议题缺少可替代性自由主义议题所假定的民主基础。”（页3）但这一点有多大程度的准确性呢？尼姆茨在他的新作品《马克思主语与自由主义》中给出了一个答案。
　　如果说尼姆茨在其前两本书中主要关注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选举策略，那么在这本全新的、可读性极强的书中，尼姆茨则回归到一个熟悉的主题：对民主的追求。尽管这一主题在本书中并未明确界定，但尼姆茨将其与民主参与以及大规模的街头政治干预的倡导者的愿景紧密联系起来。尼姆茨提出要打磨出一种新工具来阐明他的主题，他将这种工具术语化为“比较实时政治分析”。

#尼姆茨选择的方法论

在尼姆茨的书中，比较实时政治分析包括考察“在使用实时分析时，马克思主义视角下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如何与其他可替代的多种自由主义观点进行比较。”（页3）通过“实时分析”，尼姆茨言外之意是我们不仅需要对当事人进行文本阅读，同样需要揭示他们的行为在行事期间产生了什么影响，这些事件在他们的声明和文章中是否得以较好表达，且“在推进民主追求方面表现如何？”（页3）当将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民主承诺与同时代自由主义相对应部分进行比较时，尼姆茨不仅能够揭示双方对民主所持的理论立场，同样能揭示在事件过程中其各自的行为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对于这种方法，读者首先要注意一点：最好的例证不是在本书的引言或结论部分，而是在比较分析的章节本身。
　　尼姆茨运用开篇和结尾的章节来提出有待探索的问题；这有助于他针对自己的研究主题得出广泛的结论，以及他们（事件中的马克思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的表现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事件解读有着怎样的启示。读者将获益于尼姆茨引言中的建议，即首先阅读开篇和结尾章节中的问题和结论，这里值得详细介绍：

从四个实时政治案例比较中我们能得出怎样的广泛而关键的结论？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在对被考察的历史时刻的论述——法国版1848年欧洲革命（the European Spring）^[1]、美国内战、1905年俄国革命、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如何与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密尔（John Stuart Mill）、韦伯（Marx Weber）以及威尔逊（Thomas Woodrow Wilson）（的论述）形成对比和对照？他们对事件的解读多大程度上具有一致性和相异性？他们中哪些人对事件持有更准确的解读，并做出了更好的预测？他们的理论和政治观点如何影响他们的响应？这四个比较如何向我们揭示出存在于马克思主义和不同派系自由主义实时政治之间的差异？最重要的是，倘若存在，他们的行动在何种程度上推动了在这四个历史时刻所提出的民主诉求？最后，是否有适用于任何一方观点的更高的理论来分析实时政治案例？（页11）

#马克思主义与自由主义

四个章节中的比较均来自于尼姆茨早期2000年出版的书中提到的最初目标，并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更聚焦的论点，并最终将论点扩展到对列宁本身的论证并最终将论点扩展到列宁本身的论证点。在作品临近结尾部分，尼姆茨设想接下来的项目可能涉及的对比分析，包括托洛茨基（Leon Trotsky）/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以及卡斯特罗（Fidel Castro）/肯尼迪（John F. Kennedy）。通过将他原先的工作与当前的尝试以及未来项目的设想联系起来，我们可以清晰看到这是一项长期进行的工程，并仍处于写作过程中。
　　为了进一步完善他的新技术，尼姆茨对列宁、韦伯和威尔逊之间的比较进行了详细分析。随着分析不断深入，尼姆茨真实地记录了他所遇到的一些弊端，如在韦伯与列宁的对比分析中存在的问题。此案例大部分篇幅几乎都是文本比较，考察了韦伯和列宁关于1905年俄国革命的著作，而该章节的附录则包含了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和1917年革命的实时分析。值得庆幸的是，这一附录不仅符合尼姆茨分析中的设想，而且有助于支持和肯定早期文本阅读的发现：在这两种情况下，韦伯和列宁不同的阶级忠诚度被暴露无遗。
　　尼姆茨为拓展对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以及他们致力于追求民主的考察所作的努力很大程度上是成功的，这是因为尼姆茨的方法能够将他们的斗争与那些同时代号称民主友好的自由主义人士的斗争置于同一语境之下。
　　构建对比分析需要相同的背景；这里尼姆茨证明了自身作为一位完美教师的能力。尼姆茨给出了1848年欧洲革命在法国的发生背景，这使得任何新读者都能够快速理解托克维尔、密尔、韦伯和威尔逊的著作的内容。给出的背景既不粗略也不浅显，而是用来吸引读者快速注意到对比分析部分中所考察的特性。在本书之外阅读马克思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著作的读者，肯定会发现他们的眼球将直接被尼姆茨所给出的材料部分所吸引。
　　从这些比较中选取一个简单的例子，就足以让读者领略到作者发掘的材料之丰富。在第二个比较中，即马克思和密尔的比较中，尼姆茨详述了两人在对美国内战的分析中使用到的数据和发现。
　　马克思和恩格斯与密尔最大的不同在于如何影响政治以及如何推动工会组织（Union）发展。对密尔来说，就是如何说服启蒙的英国精英阶层支持工会，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则是如何为了工会事业而组织并争取工人阶级。对于这点差异，最重要一点是马克思愿意为他的目标付出必要的时间和努力。（页114）
　　由此可以看出，尼姆茨通过关注阶级忠诚和介入方法来强调马克思和密尔对研究事件的反应。
　　在引言部分，尼姆茨给出了简短的文献综述以证明其工作的必要性。显然类似的尝试少之又少。其中提到的一个便是苏罗尔多（Domenico Losurdo）在2005年出版的《自由主义的反历史》（Liberalism: a counter-history）一书。洛苏尔多寻求自由主义真实特性的全面诠释，而非对其自身的意识形态描述。尽管可能的真实情况是即使有再多的文本阅读，洛苏尔多的作品也无法阐明自由主义，正如尼姆兹所说，“我坚持认为，洛苏尔多工作的主要目标是证明自由主义是怎样正如其自身指导理念那样践行的，这些理念包括通常被现代世界视为非传统的方面，如奴隶制。”此外，洛苏尔多在本书中的首要目标，即为揭示新兴工人阶级为获得承认而进行的更为广泛的斗争，这很容易取代尼姆茨的民主追求。我认为这呼应和补充了尼姆茨对一些自由主义最知名人物的民主缺陷的论证。
　　如前所述，民主诉求是尼姆茨论述中反复强调的主题。他缩小了问题范围，以便精准确定在被研究的历史片段中谁才是民主真正和最好的倡导者。这不仅揭示了尼姆茨所分析的资产阶级群体的阶级特征和阶级忠诚观，这与洛苏尔多所分析的一致，而且还使他们（资产阶级群体）与真正的民主倡导者——共产主义者——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对比揭示了许多有趣甚至意想不到的结果。
　　对伍德罗·威尔逊和列宁的对比分析也许是最具启发性的部分，尼姆兹强调了威尔逊《十四点和平原则》（Fourteen Points）^[2]中的第六点，即：

（德军）撤出俄国所有领土，解决影响俄国的所有问题，以确保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最佳和最自由的合作，使她获得毫不尴尬和不受阻碍的机会，独立地决定本国的政治发展和国家政策，并使她确信她被真诚地欢迎进入她自己选择的制度下的自由国家社会；不仅是欢迎，她所需用的，她所愿的，都得到乐意的帮助。姐妹国家在未来几个月里给予俄国的待遇，将是对它们的善意、对俄国的需要与它们自身利益区别开来的理解以及对它们明智而无私的同情的严峻考验。（页214）

尼姆茨在这一节之后的评论中指出这一被忽视的美苏外交章节的重要性：“实质上，在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Brest-Litovsk）进行的与柏林的谈判中，威尔逊以最公开的方式站在了苏联政府一边。”尼姆茨强调这种洞察在后来的发展中消失了：“随着冷战的开始，毫无疑问威尔逊《十四点和平原则》演讲中的第六点几乎被遗忘了。”（页214）

#回到起点

在书的结尾，奥古斯特·尼姆茨从他的研究中得出一些广泛的结论：“只有在街巷里、街垒中和战场上，受压迫者才能前进。”（页283）在这里，我们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他最近的采访和他关于组织的言论。他坚称，社会主义，借用《共产党宣言》里的说法，需要“摧毁‘社会’和‘资本的政治权力’”（the destruction of the ‘social’ as well as ‘political power of capital）。（页289）他指出，托克维尔在法国建立的社会民主制度和我们今天所拥有的福利国家遗产都得以保存。
　　至于当代自由主义者，尼姆茨警示，就像托克维尔那样，他们仍然畏惧人民群众。他们蔑视“可悲的人”和“弃权者”，倾向于起诉资本主义的受害者，而非资本主义制度本身。（283）对尼姆茨来说，这些教训是显而易见的：“阶级和阶级定位非常重要。”在未来的行动中，我们社会主义者要要谨记这一点。
　　每一个激进主义者和认真学习历史的学生都应阅读尼姆茨的《马克思主义与自由主义》，认真思考通过将自由主义最好的方面与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所提供的论点进行比较所得到的经验教训。

马修·施特劳斯（Matthew E. Strauss）是俄亥俄中部革命社会主义者（Central Ohio Revolutionary Socialists）的一员，他的作品见于《国际社会主义评论》（International Socialist Review）。

1.欧洲之春（European Spring），即1948年欧洲革命（Revolutions of 1848），也称民族之春（Spring of Nations）或人民之春（People’s Spring），是在1848年欧洲各国爆发的一系列反对封建专制的武装革命。第一场革命于1848年1月在西西里岛爆发，随后的法国二月革命更是将革命浪潮波及到几乎全欧洲，但是这一系列革命大多都迅速以失败告终。──中译者注。

2. 十四点和平原则（Fourteen Points），是为和平协商结束一战，以和平为原则的声明。它的大纲由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提出，其中，第一至第五点为抽象的国际政治原则，第六至第十三等八点均属协约国作战之目标，第十四点则是试图建立弥平国际战争保障世界和平之机构。──中译者注。

转自民主追求：马克思主义与自由主义——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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